【撰文/谢小丹 统筹/刘姝蓉】2019年10月10日18时10分左右，江苏无锡发生高架桥侧翻事故，造成3人死亡，2人受伤。经初步分析，事故系运输车辆超载所致。近年来，无锡曾大力治理超载超限，但事发时仍有不止一辆超载货车在高架上通行。与此同时，涉事的独柱墩桥梁结构也被曝自身存在隐患。对此，长安大学公路学院桥梁系副教授许汉铮向大白新闻分析称，事故的主要原因还是超载，“独柱墩也有抗倾覆的安全系数”。东南大学桥梁与隧道工程研究所所长黄侨向大白新闻表示，桥梁的核载不可能做得无限大。

　　侧翻的高架

　　无锡312国道本是当地最繁忙的路段之一。然而2019年10月10日，一切都被打破了。江苏无锡市锡山区警方当天通报，2019年10月10日晚六时许，江苏无锡312国道发生高架桥侧翻事故 ，3辆小车被压，其中一辆车内无人，救援人员及车辆已到现场。

　　对现场的搜救持续到了次日的5时左右。随后，凌晨5点37分，无锡发布在官方微博通报，经现场搜救确认，桥下共有3辆小车被压，其中1辆系停放车辆（无人，驾驶员已找到），1辆车上共2人、已死亡，1辆车上只有1人、已死亡。侧翻桥面上共有5辆车，其中3辆小车、2辆卡车。事故共造成3人死亡，2人受伤。

　　据中国交通报微博“交通发布”消息称，交通运输部与江苏省交通运输厅视频连线了解到，事故发生时，一严重超载货车在桥上行驶，可能为桥梁垮塌的直接原因。

　　有媒体根据现场图片计算，侧翻下来的大货车载有热轧卷板，其中一卷上贴的合格证显示，重量为28535kg，如果六卷钢卷重量一致，则该辆大货车实际载重超过171吨。这一重量实际上相当于三节火车车皮的载重。

　　事实上，车辆超载已经是该路段的长久之“痛”。

　　锡山区一名从事钢材生意的老板陈先生告诉新京报，312国道锡港路段常有载着钢卷的大货车往来，“货车超载是常事，前些年有一辆车拉300吨的，现在超载管得严，但一辆车也都是拉150吨左右。”截至目前，多家媒体都从事发路段附近居民、当地物流从业者口中得到了类似的信息。

　　而一名在现场参与指挥救援的桥梁专家则对财新网分析，事故原因应该不是单一超载车辆造成的，现场发现的超载大货车载重170吨左右，而造成该桥面整体侧翻至少需要四五百吨的压力。他分析说，事发前后有一超载车队经过，先是压坏了路面，而后必定有个时间段至少有两辆大车同时在事故桥面上，前车经过时把该桥面的盖梁压坏导致桥面倾斜，而这时尚未通过的后车可能受影响翻车或失控，这就导致后车托运的热轧卷钢掉落，从而造成桥面侧翻倾覆。

　　设计规范上的“无法承受之重”

　　曾有媒体统计，多起桥梁倾覆事件中，涉事桥梁几乎都是独柱墩、直线型桥梁。通过现场照片、视频，无锡侧翻的高架也被认出属于这种独柱墩桥梁结构。

　　近年来，独柱墩的安全问题已引起了学界的注意，学术期刊上也有多篇关于独柱墩桥梁安全问题的论文发表。由于存在事故风险，目前早有一些地方对独柱墩桥梁采取了加固措施。如2012年津晋高速公路匝道倾覆后，河北省便对省内高速公路独柱桥梁均采取了防倾覆措施。

　　事实上，独柱墩桥梁不单国内有，国外也常见，但情形又略有不同。在《中外公路》（2015年第4期）上，东南大学桥梁与隧道工程研究所所长黄侨也发表了一篇联合署名的文章，文中称“中国对独柱墩连续梁桥偏载下的倾覆问题研究处于起步阶段，计算理论、设计方法及相关的规范要求尚不成熟。国外车辆限载严格，鲜有针对桥梁在偏载作用下整体倾覆的研究报道，故供中国学者参考的资料较少。”

　　黄侨对大白新闻介绍，桥梁设计有其规范和标准，而在设计时，超载的因素并不会被考虑在内。虽然撰文指出独柱墩桥梁的风险，但他认为问题的主要矛盾并不在此，“现在发生了事故以后，就把锅甩到桥梁设计上。”

　　“独柱墩的桥，是可以用的。”黄侨肯定地对大白新闻表示，而且桥梁的核载不可能做得无限大。

　　除了成本以外，桥梁在设计上还需考虑其它因素。独柱墩的流行就在于其美观。长安大学公路学院桥梁系副教授许汉铮对大白新闻介绍，独柱墩桥梁流行的原因在于追求桥梁纤细、美观、空间大，对城市也没有压抑感。

　　在他的印象里，独柱墩桥梁在国内已流行了十几年，“连着十几年，（建的桥）全都是独柱，（有的桥）连着10跨、11跨，全是独柱”。他对大白新闻介绍，这十几年，国内也经历了认识慢慢加深的过程，出了事情以后就做了改进，现在是一般不超过四跨，每四跨加上一个双柱墩。

　　其实早在2012年8月24日发生的哈尔滨阳明滩大桥疏解工程群力高架桥匝道坍塌后，当时许汉铮便接受媒体采访时呼吁，连续独柱墩的设计方案，在超载严重时，存在容易倾覆的隐患，值得相关部门注意。

　　但这一次，在他看来，事故的主要原因还是超载，“独柱墩也有抗倾覆的安全系数”。而且，超重的车上桥通行并非全无办法，许汉铮就曾参与过此类测算工作，“过重的车要提前向管理部门报备，再由他们请专家测算，上桥时再由专人指导，居中慢行，周围车辆清空，虽然对桥梁有损伤，但也不至于车毁人亡。”

　　闯关的“百吨王”

　　桥梁的核载不可能无限大，车却“可以”。

　　在货车司机们口中，载重超过百吨的货车便叫做“百吨王”。“百吨王”们在无锡312国道的高架上正畅通无阻。

　　改装出一辆“百吨王”也不难。江西省高安市汽运产业协会会长聂国军曾对媒体介绍，“只需去汽修厂加高车厢，加宽刹车片，就能改装出一辆‘百吨王’。”

　　今年4月29日，新华每日电讯曾对江西省高安市进行暗访，并亲眼看见了超过200辆超载车辆集结、“闯关”，至4月30日0点20分左右，超载车辆开始从泗溪镇出发，密集驶入高安境内，前后持续了20多分钟。新华每日电讯的暗访发现，这些“百吨王”们还有带路“黄牛”协助“闯关”，“这些‘黄牛党’会跟着治超车，并在治超站附近暗中观察治超执法人员。”知情人士透露，执法人员的执法时间并不固定，通常情况下，“黄牛”会挑选执法人员晚上吃饭时发布消息给司机，示意司机趁机通过。

　　而这些超载车辆正带来极大的安全隐忧。据统计，截至2016年，载重货车道路交通事故中有80%以上是由于超限超载运输引起。还有一个事实更容易被忽略，超载对道路损害极大。根据交通运输部公布的数据，如果行驶公路的车辆超限超载50％左右，公路正常使用寿命将缩短约80%。以一般等级沥青路面的设计使用年限12年到15年为例，实际使用寿命仅为2年到2.5年，给国家财产造成了巨大损失。

　　还有媒体统计，从2000年起的12年间，中国发生的至少17起桥梁坍塌被指与货车超载超限有关。此前，2012年8月24日，哈尔滨市三环路群力高架桥洪湖路上行匝道垮塌，导致4辆货车翻落，造成3人死亡、5人受伤。而最终经专家组调查取证，导致大桥垮塌的直接原因是4辆货车严重超载。

　　从上世纪80年代起，我国就开始治理超限超载。从有关部委的单独治超到多部委联合行动，出台了多个规章制度。

　　今年8月19日，交通运输部办公厅、公安部办公厅和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就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车辆运输车超长违法运输行为治理的通知》。《通知》明确，今后1年内违法超限运输超过3次的车辆运输车，将被吊销其车辆营运证。该通知规定，将强化对乘用车集中装车点、物流场站、乘用车制造企业生产厂区的源头监管，严禁不符合装载要求的车辆运输车出厂上路。

　　无锡也曾花了很大气力整治超限超载。据无锡市交通运输局于2018年2月11日发布的《无锡市交通运输局2018年工作计划》，2018年无锡市交通运输局的主要工作包括：继续开展整治公路违法超限超载行为专项行动，优化完善多部门联合治超机制，推动联合执法常态化、制度化。

　　2019年2月28日，无锡市交通运输局也在《无锡市交通运输局2018年工作总结》中称，无锡市交通运输局于2018年完成的主要工作有：全力加强公路治超工作，圆满完成超载超限率控制目标。

　　然而，无锡的塌桥悲剧还是发生了。【部分资料来源：财新网、新京报、央视新闻、新华社、澎湃新闻、红星新闻、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