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的恩师周念先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记得,初次知道周念先老师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一个批判“白专”的展览会上,看到展台上摆满了他的译著,文种遍及俄、英、法。由于低年级还没上专业课,没见过周老师本人。当时,虽然是作为反面教育的,但是,对于“灰专”的我,思想深处还是萌发了一丝好感,感到这位老师的学术不同凡响。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由法文翻译的居易翁著的《预应力混凝土理论与实验研究》,厚厚两大册,洋洋76万字,为我后来对预应力混凝土的兴趣开个好头。巧得是,过了四年多,大学毕业的时候,正好被分配做周老师的研究生。回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大学阶段,周老师给我们上的是桥梁施工课。虽然课时不多,他授课生动,内容丰富、新鲜,每一节课都有新颖的内容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然而,对周老师的更深的认识是在研究生期间,有几件事情一直牢记在我的脑海深处。
先生恩惠,终身难忘
周老师言语风趣,善于诱导。记得第一次到周老师家里去的时候,由于我准时到达,周老师风趣地说：“比人家约会还准时”,给我鼓励,以后约时间从没迟到过。
一进研究生学习,第一件事就是读外语。当时,俄语资料本来就不多,加上当时前苏联已经对我们国家进行封锁,能看到的俄语资料又旧,又少。可是,研究生的外语选课规定却滞后于这种形势,教育部仍旧规定所有的研究生第一外语都应该是俄语。周老师根据我的实际情况,打破常规,大胆地提出把我的第一外语改为英语并向学校提出的申请,最终获得批准。当时,学校不开研究生第一外语的英语课,只好跟第二外语的英语课上课,周老师特地请师母为我补足这一差距。周师母精通英、法、俄等多种文字,在生活和学术上给周老师许多帮助和支持。她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给我特别辅导英语,使我的英语迅速长进,很快就能阅读专业文献,对后来的学习和研究帮助很大。我们这一代人“在苦难中长成”,学习外语的最佳年龄正遇上社会剧烈动荡的年代,外语基础本来就差,加之中专、大学阶段英语和俄语的折腾,中间还在施工单位耽搁三年,给研究生阶段的学习造成很大困难,周老师的英明决策和师母的精心辅导使这一问题顺利解决。这一改革在今天来看似乎平常,在当时应是一个大胆之举,研究生班的许多同学和导师,都敬佩周老师这一明智决策。
研究生学习初期,为了提高我对桥梁的兴趣,培养文献阅读综合能
力,给我看了许多国外杂志中的桥梁故事连载。我认真阅读后,写了一篇详细的读书报告。他看后,对我的勤奋和努力大加勉励。
周老师特别重视科学实验。当时,我国的刚架桥刚刚起步,为了验证设计理论,培养我的动手能力,亲自布置我做石膏模型实验。当时我国还没有人做过这种实验,他指导我收集了许多国外的资料,还在实验过程中亲自关心指导。记得为了石膏的缓凝,他介绍学校建材系教授所研制的缓凝剂供我使用。在做实验过程中,也经常亲临实验室,加以指导。
先生榜样,刻骨铭心
周老师极其重视把科研和实际相联系。他的学术特点就是讲究实用,对我国实际工程有用的东西不遗余力地推广应用。他把许多国外对发展我国桥梁事业有用的新生事物及时地介绍给我国的桥梁工程界,在预应力混凝土桥梁、悬臂施工技术和斜拉桥等方面都是我国最早的开拓者。他为了推广这些新事物,不厌其烦,跟踪到底,盯住设计和施工单位推广应用。预应力混凝土桥梁、悬臂施工技术和斜拉桥都是20世纪桥梁技术的重大创新,对世界桥梁技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周老师作为桥梁技术的弄潮儿,站在风口浪尖上,以敏锐的眼光,一开始就以“夏天般的热情”迎进这一道道曙光,对我国桥梁技术的发展做出不可低估的贡献。
周老师讲课生动,内容新颖。他常常把国外桥梁的最新成就介绍给学生,博得大家对他的爱戴。
研究生毕业后,周老师还经常关怀我的工作。一有新的专业进展和信息他就会把我叫去,共同探讨。有一次,他发现国内修了许多不合理的独塔对称斜拉桥。这种斜拉桥,没有背索,违背了斜拉桥所有构件主要承受轴向力的基本原理,要我写文章加以纠正。
周老师的腿受伤后,行动不便,还是一如既往,关心桥梁事业。他常风趣地说,我们桥梁系就像我的腿一样“重上轻下”。特别是高龄之后,他仍不顾劳累潜心学术,出版多篇论著。他常自喻具有“春天般的思维；夏天般的热情”。
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阅历的累积,我发现自己对恩师的理解也在加深,对周老师勤奋、严谨的学风和对事业执著的精神体会越来越深刻,先生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周老师病重期间正好江阴桥工程接近尾声,从江阴回上海,我总先到华东医院去看望他。结果一次比一次病情加重,昏迷不醒,不能自主呼吸,靠呼吸机和鼻饲维持生命。过世的时候,我立即赶到医院送他的遗体到太平间。为开追悼会,系里要我写一副挽联,我在上海到无锡的火车上,构思腹稿,引起了对周老师的许多回忆,写出了一副挽联：“魂系桥梁,著书立说,成果传时代；心联学子,教书育人,桃李遍神州”。对周老师的一生做了恰如其分的评价,使他的灵魂得以安息,将他的生平业绩永远教育晚辈。
在周念先先生诞生百周年之际,纪念恩师,学习恩师,对发展我国的教育和交通事业,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仅以此文纪念我的恩师周念先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继承和发扬他的事业,为提高我国桥梁技术继续努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