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工程院院士、隧道专家钱七虎
钱院士是我国著名的地下工程专家、防护工程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钱院士一直奋斗在教学和科研战线上。数十年的呕心沥血,成为我国首屈一指的防护结构与防护系统工程专家。钱七虎院士学识渊博,在土木工程、岩土工程、地下工厂和爆破工程等多个领域造诣很深。
1996年,钱院士卸任院长职务后,更以满腔热忱履行自己全国政协委员及总参谋部科技委常委、总装备部科技委顾问的职责。年逾花甲的他依然组织完成了一百余万字的国家科研项目——“21世纪前期中国城市地下空间的开发与利用对策”的研究工作。
作为隧道专家,在地下工程高度发展的今天,钱院士将越来越多的精力和目光放在了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上,在9月的国际桥梁与隧道工程技术高峰论坛上,钱院士发表了《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的现状、问题及思考》的精彩演讲,全面、深刻、系统地介绍了我国目前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方面的现状,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观点,令人受益匪浅。会后,记者借此机会采访了这位年逾花甲却仍在为我国地下工程建设事业奋斗的钱院士。
城市地下空间开发利用规模不断增大,我国城市地下空间的总体规模和总量已居世界首位。我国已成为世界上隧道最多、建设发展最快的国家。国内已投入使用的各类隧道1.2万座以上,延长总计7000km。其中铁路隧道7000多座,总长度4000多km,公路隧道4000多座,总长度2000多km。到2020年,我国将规划建设铁路隧道5000座,长度超9000公里。10年内建设155公里长的城市公路隧道,其中许多是长大和深埋隧道。目前我国建成的水下隧道有3座长江隧道、8座跨黄浦江隧道。
钱院士在演讲中介绍,中国许多特大和大城市将结合地铁建设、旧城改造和新区建设,建成众多大型城市地下综合体,特大城市的地下快速路的建设,也正越来越受到重视。
地下工程是一项高风险建设工程。地质环境复杂,基础信息不充分,施工技术复杂,不可预见因素多,社会环境影响大。我国地下工程建设事故频发,形势严峻,令人堪忧。面对地下工程建设事故频发的严峻形势以及地下工程建设规模大、发展快的客观现实,必须更加坚持又好又快的科学发展观。“速度服从安全,速度服从质量,速度服从效益;实现确保安全前提下的高速度必须科学规划、科学勘察、科学设计、科学施工、科学管理;必要的管理力量、技术力量的充分投入是实现这‘五个科学’的基础。”
地下工程建设规模大、发展快是安全形势严峻的客观原因。严峻的地下工程安全形势是实行安全风险管理必要和紧迫的客观需求。
“建立风险管理,对拟建和在建的城市地下工程项目,进行风险评估,继而进行风险控制十分必要。”风险管理制度应扩大到整个地下工程领域。地下工程的特点在于地下工程具有很高的风险性,但绝大多数事故是有征兆,因此是可预防的,而且安全事故预防关键在人。
钱院士在演讲中介绍了目前国际上安全风险管理的发展趋势,钱院士说,安全风险管理已经成为大型项目发展中的一个例行程序;安全风险管理与工程项目管理日趋结合;迫切需要为安全风险管理制定强制性的法规、规范,特别是针对施工建设安全的法规、规范。为此,应掌握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的现状及对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必须树立的理念。
当前在中国,安全风险管理也越来越引起重视。2005年中国土木工程学会召开了中国第一次全国范围的地下工程安全风险分析研讨会,推动了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研究的全面开展。安全风险管理的实际应用在近几年得到迅速发展,特别是在地铁建设方面,新建地铁项目大都进行了风险分析与评估。我国也在积极制订隧道和轨道交通工程项目安全风险管理的法规、规范等。《城市轨道交通建设项目管理规范》正在研究制订中。
钱院士认为,总体上,我国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研究与实践已经得到了实质性进展,但还没有达到化解“风险管理化解地下工程建设之痛”的程度。其特点是区域、行业发展水平不平衡;主要开展的是风险分析和风险评估,并局限于定性分析或者半定量分析;对风险预警和控制方法还没有深入研究,仅实现监测功能,还不能“控”,还没有整合成统一的安全风险管理系统;“事故处理”仍然是安全风险管理的工作重心,迫切需要完成由“事故处理”型到“事故预测”型的转变;缺乏坚实的地质地理信息系统和符合工程实际地质、水文地质和环境条件的风险阈值数据库系统。
安全风险管理的费用往往被首先挤压,导致一些施工单位在利益的驱使下,冒险施工,吃“风险饭”,“赌”不会发生事故的概率。工程安全风险管理队伍不够专业规范,管理水平参差不齐。国内对工程安全风险管理咨询评估的从业单位和人员还没有明确的资质管理制度。缺乏安全风险评估规定、安全评估单位资质管理办法、安全评估人员考核与管理办法等相关的法规。目前风险管理相关技术控制规范不够全面。因此,编制地下工程施工不同工法的技术规范,研制不同城市、不同工法的适应不同岩土工程地质、水文地质、环境条件的风险阈值数据库系统已是当务之急。
目前,风险评估等工作虽已经纳入地铁建设的工作环节中,但由于缺乏国内工程安全风险统计资料,风险概率和后果计算依据不足,得到的定量风险评估数据缺乏足够的可信度,工程实际指导性还不强。
针对我国安全风险管理实践中存在的问题,钱院士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加强针对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的法规建设工作:建立全面的安全风险管理体系,明确各方安全风险管理责任;大型工程立项前必须进行风险评估,对“严重”等级风险的工程一票否决;规定安全投入为“专项提取”及其占整个建设费用中的比例,并予审计、监管;强制实行设计和施工中的风险专项设计和方案。明确各方安全责任,实现动态施工,动态管理;提高地下工程风险意识,全面推广安全风险管理制度,将安全风险管理作为地下工程管理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建立地下工程安全监控咨询和第三方监测制度;建立基于现代化信息技术的地下工程建设安全风险管理信息系统;结合中国地下工程建设实际情况,研究操作性强的安全风险评估和管理方法;加强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理论以及重大事故预测预报和防治技术的研究。
钱院士的满头白发使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更像个和蔼的老人,但是,只要听了他的演讲、与他有了简短的交流,就会发现,虽然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但他仍保留着军人硬朗、直爽的作风,科学家严谨、执着的精神,仍怀着对祖国发展与建设的殷切希望和发自内心的关注。钱院士的发言中,除了观点和理念的先进,更让我们体会到了老一辈科学家对我国科技发展、地下工程安全的深思与忧虑。让记者感受到了钱院士对我们地下空间发展中过程中存在的安全问题倾入的心血,他对问题的深入、系统的分析,从他对解决安全问题提出的建议和意见中,记者也体会到了他的用心良苦与专注。
钱院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我国的工程技术水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从工程技术的角度来讲,我国的桥梁与隧道水平都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桥梁方面,最大跨度的斜拉桥是中国建造的,第二大跨径的悬索桥也在中国;隧道方面,锦屏二级水电站2500米的隧道也代表了很高的水平,印证这我国在深埋长大隧道建设的能力。”
与此同时,钱院士对我们桥梁的整体水平也有着深刻而理性的分析:“从理论、实验方法以及装备等方面,我们与国际相比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比如隧道岩石力学理论大都还用的外国的,TBM设备方面比较落后,目前大多数还是要引进的,虽然我们自己也合作制造了一些设备,但是核心部件还是要靠国外。现在我们是桥梁大国,岩石工程的大国,但是不是强国。”
最后,钱院士表达了他对我国地下工程的信心和愿望:“只要上下一心重视和加强地下工程安全风险管理工作和重大事故预防的研究,我们相信:大量的安全事故是可以避免和减少的,把地下工程灾害发生率降低到国外水平是可以做到的!”